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魔術會2:絕技爭鋒 第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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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世

在易希川和魯鴻儒交談之際,貴叔早已吩咐下人為易希川布置好了卧房。卧房在主樓的二層,位於劇院的側後方,臨著一條僻靜的小街。貴叔帶著易希川來到了卧房。房間很大,乾淨整潔,各種生活用品一應俱全。

貴叔一走,易希川立刻關好房門,拉上了窗帘。他把房間的角角落落查看了一遍,最後掀開了牆角的一塊天花板,將裝有龍圖的黃金圓筒藏在其上,然後將天花板回歸原位。龍圖是幻戲界三大聖物之一,帶在身上太過顯眼,也太過危險,藏起來更為穩妥。藏好龍圖後,他連衣服都沒脫,直接便躺倒在又寬又軟的床上,蓋上了又柔又暖的被子。

這大概是他二十年來住過的最好的房間,睡過的最好的床,可是他卻沒有絲毫睡意,哪怕他的身體早已疲憊到了極點。

秋本久美子相贈的那串藍色貝殼手鏈被他握在手中,放在胸前。他的身體已經安定,心卻一直懸著,腦中更是渾渾噩噩,思緒萬千。

不知過了多久,輾轉反側的他才迷迷糊糊入睡,恍惚中看到秋本久美子滿臉是血的樣子,一下子驚醒了過來,竟已是翌日天明。

明明休息了一整晚,然而他遍及全身的疲憊感卻沒有得到多少緩解。

易希川草草地整理了一下衣服,下樓吃過貴叔為他準備的早餐,讓貴叔轉告魯鴻儒一聲,說他有事要外出一下,隨後便獨自一人離開了萬國千彩大劇院。

易希川穿過法租界,進入上海城區,來到了上海國術館。秋本久美子住在這裡,他想找機會見她一面,問清楚她的情況。若是沒事,自然再好不過,若是當真遇上了危險,那他便是豁出性命,也要救她脫離險境。

盜圖風波早已過去,國術館周圍不再戒備森嚴,只有零星的幾個人在大門前值守。這幾個人並不是荷槍實彈的日本兵,而是手按武士刀的日本武士。

易希川不敢輕易靠近,遠遠地躲在街角巷弄里,只盼秋本久美子能從國術館裡自行出來,如此見她一面,便要方便得多。

可是事與願違,易希川等過了整個白天,秋本久美子始終沒有現身。國術館大門緊閉,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從館內走出來。

天色漸漸昏黑,易希川心中的不安逐漸加劇。

「她多半是真的身處險境,才一整天都沒露面。我無論如何也要進到國術館裡,把她救出來。」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,到最後佔據了易希川腦海的全部。

他悄悄地溜出巷弄,趁著漆黑的夜色,繞到國術館的後門。後門無人把守,可是門卻緊閉著,從裡面上了鎖閂。牧章桐能用藏在懷錶里的鐵片開鎖,易希川卻沒有這樣的本事。他無法打開後門,只能重新繞回大門附近。

入夜之後,值守大門的日本武士減少了人數,只剩下兩人。

易希川不敢打草驚蛇,悄無聲息地潛伏在不遠處的小樹叢中,暗暗地思索著辦法,想把兩個看門的日本武士引開,趁機溜進國術館內。

他的辦法還沒有想出來,街道遠處卻出現了兩點亮光,一輛轎車勻速駛來,停在了國術館的大門前。

一個軍醫裝束的人從轎車裡走出,沖兩個值守大門的日本武士說了幾句日語。兩個日本武士「嗨」了一聲,推開國術館的大門,亮起大展廳內的電燈,快步小跑而入。

兩個日本武士離開了值守的崗位,那日本軍醫側過身子倚靠車門,點燃了一支香煙,對著夜色緩慢地吞吐煙霧。

如此天賜良機,易希川豈能錯過?他當即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,朝街道遠處用力擲了出去。

石頭划過漆黑的夜空,砸在街面上,發出了清脆的響聲。那日本軍醫嚇了一跳,急忙停止吸煙,轉過身來對著街道,眉頭微皺。轎車上還有一個司機,此時也把頭探出車窗,望著傳來響聲的地方。兩人都沒注意到身後國術館的大門,那裡閃過了一道人影,易希川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了國術館。

易希川剛進入國術館,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,大展廳右側的一條通道內便有腳步聲傳出,有人正在快步走來。

易希川急忙藏身於一片展台背後,聽見這陣腳步聲從大展廳中穿過,去到了大門方向。

他微微探頭,向大門偷眼望去,只見一身白衣的齋藤駿正站在大門口。在齋藤駿的身邊,原本看守大門的兩個日本武士正抬著一副擔架,擔架上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重傷之人,竟是荒川隼人。

兩個日本武士小心翼翼地將荒川隼人抬上了轎車,齋藤駿對兩個日本武士叮囑了幾句,便和那日本軍醫一起上了轎車。轎車勻速駛向遠處,消失在了街道轉角。兩個日本武士關掉大展廳內的電燈,拉攏大門,繼續在大門外值守,絲毫沒有覺察到已經有人溜進了國術館。

易希川目睹了這一幕,不禁暗暗驚疑,驚的是荒川隼人居然沒死,疑的是齋藤駿出現了,秋本久美子卻始終沒有現身。

他越發擔心,等兩個日本武士剛把大門拉攏,便輕手輕腳地穿過大展廳,溜進了右側的通道。他不知道秋本久美子住在哪個房間,但齋藤駿是從右側的通道里走出來的,因此他決定先沿著這條通道尋找一番。

國術館內還住著其他日本武士,易希川摸黑前行,不敢弄出半點聲響。他只盼能尋到一兩間透著燈光的房間,可走完了整條通道,所有的房間都是房門緊閉,漆黑無光。

易希川沿著樓梯轉上了二樓,遍尋無果後,又轉上了三樓。國術館總共只有三層樓,他沿著通道轉了一圈,終於在通道的盡頭,看見了一間門縫裡漏出些許燈光的房間。

易希川靠近房門,俯身貼地,想從底部的門縫往內窺望,可是視線太窄,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。他一路尋來只有這間房裡亮著燈光,但房內是否住著秋本久美子,他卻不敢篤定。他想要敲門碰碰運氣,可又怕尋錯了地方,因此站在房門前,進也不是,退也不是,一時之間猶豫不定。

就在易希川猶豫犯難之際,眼前的燈光陡然變亮,耳邊響起了吱呀之聲,身前這扇緊閉的房門,竟突然向內拉開了!

房門開得太快,易希川毫無準備,根本來不及躲避。

一聲短促的驚呼聲戛然而止,一本厚厚的書掉在了地板上,砸出重重的響聲。開門之人用雙手捂住了嘴巴,卻難掩一臉驚色,正是易希川心心念念的秋本久美子。秋本久美子穿著小巧的粉色棉絨和服睡衣,搭在兩肩的長髮微微濕潤,一對明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,望著出現在房門外的易希川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這樣的見面太過突然,易希川驚喜莫名,同樣說不出話來。

就在兩人對視之際,二樓傳來了腳步聲和叫喊聲,幾個日本武士聽見秋本久美子的驚呼聲和書本落地砸出的聲響,正快步往三樓趕來。

秋本久美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怔怔地望著易希川,對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竟毫無反應。易希川倒是反應極快,撿起掉在地上的書,迅速鑽進房內,將房門關攏上鎖。

幾個日本武士很快趕到,用力地敲打房門,用日語叫道:「小姐,小姐!」

易希川急忙沖秋本久美子搖頭,示意秋本久美子不要說破。秋本久美子深深吸了一口氣,儘可能地平復情緒,用日語輕聲說道:「我沒什麼事,只是一隻蟲子飛了進來。你們不必擔心,回去休息吧。」此時天氣寒冷,幾乎不會有任何飛蟲,但她心慌意亂,一時之間想不出別的借口。

門外的幾個日本武士卻不疑有他,一起遠離秋本久美子的房間,回二樓去了。

秋本久美子望著易希川,目光中依舊滿是驚訝。她忽然想起自己不久前才結束了沐浴,此時正穿著睡衣,臉上頓時一紅。她在床沿坐了下來,不再向易希川投去目光,也不知該對易希川說些什麼,甚至忘記了詢問易希川為什麼會來到這裡。

易希川一直沒有說話,直到日本武士的腳步聲完全消失,門外再無響動,他才鬆了一口氣,低聲說道:「剛才真是好險。」

秋本久美子沒有應話,只是輕輕點了點頭。

易希川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,費盡周折才見到秋本久美子,可見到她時,卻又把此行的目的拋在了九霄雲外,只想著自己來得太過唐突冒昧,此刻孤男寡女夜間共處一室,氣氛當真是極為尷尬。

易希川看了一眼方才撿起來後一直握在自己手中的書,那是一本厚厚的《民國上海縣誌》。這是去年才印刷出版的一套書,總共有六冊,記錄了民國建立以來上海的疆域、政治、田賦、交通、工程、藝術和人物等內容。

易希川不知道這本書的來歷,但隨手翻開兩頁,看了幾眼,只覺得內容枯燥無趣。他想要打破此刻沉默無言的尷尬氛圍,於是把書遞還給秋本久美子,說道:「久美子姑娘,你的書。」

秋本久美子開口了,聲音輕細:「這書我已經看完了,你放在桌上吧。」

易希川將書放在了一旁的書桌上,說道:「這種書枯燥乏味,你當真厲害,竟能把它看完。」

秋本久美子說道:「我已經看完四本了,還有兩本放在薈萃室里。我本想去薈萃室重新拿一本,可是一開門就……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易希川,旋即又把頭低了下去。

易希川笑道:「一開門就嚇了你一大跳,是吧?那我可要莊嚴鄭重地向你賠個不是了。」說著便學戲檯子上唱戲那般,裝模作樣地欠過身子,彬彬有禮地一揖到地。

秋本久美子忍不住露出了微笑,氣氛也就不再那麼尷尬。她這時才想起該詢問易希川的來意,於是問道:「你怎麼來了?」她以為瞞過齋藤駿後,易希川會一刻不停地離開上海,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夜,居然會和他在國術館,甚至是她的卧室里,再次相見。她經歷過易希川潛入國術館盜取龍圖一事,因此暗自心想,他再次潛入國術館,多半也是為了什麼藏在國術館裡的物事吧。

易希川猛地一拍腦門,心中叫道:「易希川啊易希川,一見到久美子姑娘,你怎麼就把正事給忘了?」當即收起笑容,看著秋本久美子的眼睛,認真地說道:「我是來救你的。」

「救我?」秋本久美子略顯詫異。

「是你讓我來救你的……」易希川說道,「你……你難道沒遇上什麼危險嗎?」

秋本久美子搖了搖頭,睜大的眼睛裡透著疑惑不解。

易希川急忙從懷裡取出那串藍色貝殼手鏈,掰開那顆點綴著一抹紅色並有些溫熱的貝殼,挨近秋本久美子的身前,讓她能夠清楚地看見內殼上的兩個刻字。

秋本久美子看見了刻字,恍然明白過來,說道:「這兩個字不是我刻的。」見易希川面露詫異,於是解釋道,「這串手鏈是我娘親的遺物。這兩個字,是我娘親在十多年前刻下的。」

易希川仔細觀察內殼上的兩個刻字,果然刻痕陳舊,應該已刻了許多年月。他初見這兩個刻字時,一心擔憂秋本久美子的安危,竟連這麼顯而易見的細節都沒有注意到。

秋本久美子並未身陷險境,這讓易希川懸吊著的心放了下來。

可是他隨即又皺起了眉頭,簡簡單單的「救我」二字,無論是誰所刻,背後的故事必定不會簡單。他按捺不住心中的驚訝和好奇,問道:「久美子姑娘,你娘親為什麼……為什麼要刻下這兩個字?」

秋本久美子欲言又止,咬了咬嘴唇,問道:「你真想知道嗎?」

「我當然想知道。」易希川應道,「不過你若是不方便說,那就不必說,千萬不要為難自己。」

秋本久美子卻輕聲道:「我不為難,我把一切都說給你聽。」她眨了眨眼睛,眼眸深處泛起了一絲哀傷,說道,「我娘親姓秋,是上海人,她刻下這兩個字的事,還要從十八年前講起。那時候她還在幻畫門,人人都叫她秋娘……」

秋本久美子開始講述的第一句話,便讓易希川大吃了一驚。

「幻畫門?」易希川知道幻畫門是中國的幻戲流派,忍不住打斷了秋本久美子的講述,「你不是日本人?你……你是……」

秋本久美子認真地點了一下頭,說道:「我和你一樣,也是中國人。」

秋本久美子的語氣平靜自然,易希川聽在耳中,卻猶如驚雷炸耳。有那麼片刻的時間,他的眼前天旋地轉,腦中一片空白,但緊隨而至的,卻是情難自禁的狂喜。

「你不是日本人,你是中國人,那真是太好了!」他幾乎叫出聲來,又趕緊捂嘴,生怕驚動了留守在國術館內的日本武士。好在他的叫聲不大,二樓的日本武士並沒有發覺。

秋本久美子不知道易希川為什麼會突然這麼高興。她想起娘親的故事,一點也高興不起來,輕輕嘆息一聲,接著往下講述。易希川心中歡喜暢快,早把男女之別拋在了腦後,徑直在床沿坐了下來,緊挨著秋本久美子,認認真真地聽著她的講述,生怕漏聽了一句話、一個詞、一個字……

十八年前,統領上海幻戲界長達數十年之久的幻畫門秋家,終於走到了窮途末路。雲機社南遷上海後聲勢越發浩大,越來越多的幻戲師選擇依附於雲機社門下。與之相比,秋家的掌門人秋成海身患重病,膝下只有一女,沒有男丁子嗣,可謂家道中落,後繼乏人。雲機社取代秋家統領上海幻戲界,已成必然之勢。

秋成海的獨女名叫秋娘。作為秋家唯一的傳人,身負「畫骨術」這一獨門幻戲的她,原本應該擔負起振興幻畫門的重任。可是她從小天真爛漫,活潑好玩,又因母親早逝無人管束,到了二十歲的年紀,仍然玩心未泯。

秋成海盼著秋娘能早日成親,最好能擇一良婿入贅秋家,承繼幻畫門的家業。他為秋娘挑選了許多上海本地的青年才俊,逼著秋娘去相親見面,可是秋娘倔強至極,總是不肯去,有幾次迫不得已去了,卻當著他的面,讓男方出醜難堪,非但沒有談成,反而結下仇怨,最後不歡而散。父女之間,為此鬧出了許多不愉快。

秋成海的病情漸漸加重,秋娘卻依舊整天往外跑,觀影聽曲,逛街置物,踏青嬉戲,想怎麼玩便怎麼玩。在她看來,父親生病了就去醫院看醫生,病情自然會好轉。那時她還沒意識到,秋成海病得有多麼嚴重,甚至已經離死不遠了。

有一次秋娘早晨出門,一直玩到第三天的深夜才歸家。秋成海自然大發脾氣,各種數落和責備。秋娘面對雷霆大怒的父親,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爭辯吵鬧,反而一直盈盈帶笑,仿若一朵剛剛綻放的鮮花。等到秋成海罵夠了不說話了,她才笑著告訴秋成海,自己遇上了一個男人,她要嫁給這個男人。

秋成海一下子覺得寬慰了,這個不省心的女兒終於可以讓他不用再操心了。可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,秋娘卻告訴他,她要嫁的這個男人,不是中國人,而是一個日本人。

秋成海頓時勃然大怒,幻畫門的獨門幻戲,還有祖宗創下的這份家業,怎能讓一個日本男人來承繼?秋娘卻讓他不用擔這個心。她笑著說,她會追隨這個男人去往日本。

秋成海徹底絕望了,就此精神委頓,一病不起。

雲機社的首領林神通卻在此時找上門來。

林神通突然登門造訪,不是要趁機挑戰幻畫門,而是向秋成海提親,希望秋成海能將秋娘許配給他的兒子林天成。雲機社南遷上海已有二十年之久,在這二十年里,林神通多次向秋成海發出邀請,希望秋成海能夠加入雲機社,但秋成海始終不買雲機社的賬,一直與雲機社劃清界限,分庭相抗。如今秋家勢力衰微,家道中落,後繼無人,林神通沒有趁機落井下石,反而向秋成海鄭重提親,並再次提出邀請,希望秋成海能加入雲機社。

這一次秋成海沒有再拒絕。

他已經沒有拒絕的本錢了,若不依附於雲機社,在他死後,幻畫門將在上海無立錐之地,而且林神通如此誠心待他,他實在不好再次拒絕。他沒有詢問秋娘的意願,便直接答應了這門婚事。他希望能藉助這次聯姻,一來讓幻畫門重獲生機,二來將秋娘拴在上海,不讓她有機會跟著那個日本男人去往日本。

秋娘得知此事後,與秋成海大吵一架,不顧所有人的阻攔,離家出走了。

秋娘一走便是三個月,直到幻畫門的下人在碼頭尋到她,告訴她秋成海已經快不行了,想見她最後一面時,她才再次踏入了家門。

秋成海已經病入膏肓、奄奄一息了。以前秋成海卧病在床,秋娘始終認為秋成海是在裝病嚇唬她,這次看見父親眼窩深陷,身體骨瘦如柴,才知道父親是真的不久於人世了。

秋成海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來,握住了秋娘的手,用虛弱喑啞的聲音,說起了她小時候的一些趣事,說起了去世多年的苦命妻子。秋娘跟著父親的講述泛起了回憶,眼淚像斷線的珠子,不住地往下滴落,打濕了被褥的一角。這時,秋成海提出了他最後的願望,希望秋娘能承繼家業,聯姻雲機社,重振幻畫門。也許是一時心軟,也許是不想讓父親抱憾離世,也許只是為了暫時搪塞父親,秋娘長長地猶豫之後,竟輕輕地點下了頭。

秋娘剛一點頭,秋成海就揮動了手。下人們開始熟練地奔走,早已備好的紅幔拉了起來,紅彤彤的喜字四處張貼,躲在後堂的鑼鼓隊大張旗鼓地吹奏起了刺耳的喜樂。秋娘還沒回過神來,鳳冠霞帔已經穿戴在了她的身上,雲機社的迎親隊伍也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,幾乎是連拉帶拽地將她弄上了花轎。她被強行抬到了雲機社,與林天成叩拜了天地,成為了林家的女人。當天深夜,就在她被灌了讓人渾身無力的藥酒,又被強行推進洞房之時,遠在幻畫門的秋成海落下了最後一口氣。一日之內,紅白兩事,草草收場。

秋娘成親的那天夜裡,手握著兩張船票的齋藤駿,帶著無盡的失落和失望,獨自一人登上了駛往日本的輪船。吹著冰冷刺骨的海風,望著波浪掀天的大海,過去三個月里如夢似幻的經歷,一幕又一幕地在他腦海之中掠過。

作為日本新一代幻術師中的佼佼者,齋藤駿因為仰慕中國幻戲,隻身一人遠渡重洋,來到上海,足跡踏遍了各大戲苑劇院,觀看了一場又一場幻戲表演。正是在一場小型的幻戲表演中,他目睹了秋娘表演的「畫魂」,這是秋家「畫骨術」中最為厲害的幻戲。他心醉於如此夢幻綺麗、神秘難解的幻戲,散場後主動去後台找到了秋娘。兩人自此相識,又在交流中國幻戲和日本幻術的過程中,很快彼此相戀。

齋藤駿總是一身勝雪的白衣,在清晨日出之前,來到秋家門外的一株梧桐樹前,將一張卷好的字條,放進一處小小的樹洞。秋娘每次出門,都會趁無人注意之時,從梧桐樹的樹洞中偷偷地拿出字條。字條上總會寫著一個新的地址,齋藤駿會在那個地址等著她,帶給她新的驚喜。

短短數日的熱戀之後,秋娘把身心一併交給了齋藤駿。後來她置秋成海訂下的婚約於不顧,離家出走,與齋藤駿攜手相伴,走遍了上海周邊的山山水水,拜訪了不少隱姓埋名的幻戲師,見識了許多從未見識過的趣事。甜蜜逍遙的日子過得太快,三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,日本一年一度的幻術大賽舉行在即,齋藤駿必須趕回日本參賽,秋娘答應與他同行。

在臨行前的碼頭上,秋娘遇到了秋成海派出來尋她的下人。得知秋成海已是命在頃刻,秋娘不禁有些猶豫了。齋藤駿鼓勵她回去,畢竟那是養育了她二十年的父親,無論如何也要見這最後一面,否則那會成為她一生的遺憾。她聽從了他的話,決定回去見父親最後一面。輪船到了晚上才會啟航,齋藤駿答應秋娘,會在碼頭上一直等她到來,然後目送她的背影遠去。

齋藤駿在碼頭等過了整個下午,直到天黑時分,仍不見秋娘出現。他擔心秋娘出了什麼事,於是趕到秋家,卻看見了滿府的張燈結綵,喜氣衝天。他問了幾個奔忙的下人,都說秋娘在秋成海的病榻前答應了婚事,已經嫁入雲機社的林家了。

也是在秋娘被推進洞房的那一刻,失魂落魄的齋藤駿登上了輪船,踏上了去往日本的歸途。

就當是做了一場夢吧,只不過如今夢醒了而已。齋藤駿最後看了一眼無邊無際的大海,轉身步入了艙房。

這的確是一場夢。

只是齋藤駿沒有想到的是,這場夢並沒有結束,而是才剛剛開始。也許終其一身,他都會深陷於這個夢中,不得醒來。

一晃三年過去,已經摘得日本幻術大賽桂冠的齋藤駿,率領日本幻術團來到上海訪問演出。

他回憶起了往事,於是在來到上海後的第二天清晨,獨自一人離開住宿的旅館,去往秋家。他原本只是為了故地重遊,卻發現原來的宅邸已經變成了印染廠。他尋起早的路人打聽,得知秋娘早在兩年前便患病去世,秋家的宅邸被雲機社變賣,成為了如今的廠房。

一別三年,伊人竟已香消玉殞,齋藤駿想起與秋娘度過的那段歡樂時光,心中不禁哀婉痛惜。他看見那株梧桐樹依舊直挺挺地立在門前,那處小小的樹洞依舊位於樹榦上同樣的位置,彷彿一切都沒有改變,當真是時過境遷,物是人非。

看著那株梧桐樹,當年在樹洞中留字傳信的場景如在眼前,齋藤駿不禁淚濕眼眶,情難自禁地伸出手去,摸進了樹洞之中,卻意外發現滿是污泥的樹洞深處,竟藏著一團物事。他將那團物事取了出來,抹去污泥,拆開油紙,卻是一疊裹好的極為陳舊的羊皮古卷。

在這疊裹好的羊皮古卷當中,包裹著一串手鏈,一串藍色的貝殼手鏈。

齋藤駿一眼便認了出來,那是三年前他與秋娘相識那天,離開劇院之時,他在街邊的首飾店裡買來送給她的見面禮。

這串有著特殊意義的藍色貝殼手鏈,出現在這處有著特殊意義的樹洞當中,令齋藤駿的心中生出了些許疑惑。他仔細查看了整串藍色貝殼手鏈,最終在一顆貝殼裡發現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刻字:「救我!」

一瞬之間,齋藤駿彷彿聽見秋娘的聲音,在他耳畔哀聲呼喊,這令他心墮冰窟,背脊發寒。

他第一時間趕去雲機社,尋人打聽,都說秋娘是在兩年前誕下一個女嬰後,患了一場大病去世的。

有秋娘的刻字在眼前,齋藤駿絕不相信這樣的回答。

他選擇了最為直接的方式,在雲機社的門外潛伏半日,終於等到林天成帶著女兒乘馬車外出。他挾持車夫,奪了馬車,一舉抓走了林天成及其女兒。

林天成是秋娘的丈夫,堂堂七尺男兒,卻是一個十足的軟骨頭,齋藤駿只用了一團碧綠色火焰,才燒傷了他一根小指,他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,將一切都吐露了出來。

原來雲機社是由林家一位名叫林遇仙的先祖,在南宋年間雲集了一群厲害的幻戲師後創建而成,林遇仙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雲機社的第一代首領,自那以後,雲機社的每一代首領,都是從林家的後人當中選出。從林遇仙起,雲機社的每一代首領都致力於收羅九州四海各式各樣的幻戲秘訣,擇取其中神妙非凡者,記載於羊皮古卷之上,是為雲機訣。每一個加入雲機社的幻戲師,都必須把自己最為厲害的幻戲秘訣獻出來,並將自己的幻戲能記載在雲機訣上,視作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。

到了民國年間,雲機社南遷到了上海,林神通成了雲機社新一代的首領。他盯上了統領上海幻戲界的幻畫門秋家,希望能邀請秋成海加入雲機社,從而得到秋家的「畫骨術」秘訣。秋成海不肯加入雲機社,反而處處與雲機社對著干,林神通一再忍讓,二十年間始終以禮相待,終於在秋成海臨死之前,取得了秋成海的信任,並讓秋成海同意了聯姻,使得「畫骨術」的唯一傳人秋娘,成為了林家的女人。

秋娘一入林家,林天成見秋娘姿色姣好,原本暗懷幾分喜意,但洞房當晚,發現秋娘已非處子之身,頓時產生了怨恨之心,只不過尚未得到「畫骨術」秘訣,林天成不敢發作惹惱秋娘。林家人一直對秋娘以禮相待,秋娘卻並不領情,哪怕林神通和林天成多次好言商量,她始終不肯將「畫骨術」秘訣交出來。

敬酒不吃,那就只能吃罰酒了。林天成對秋娘的態度逐漸轉變,變得越來越差,慢慢將秋娘軟禁在府中,禁止她踏出府邸半步,並從最初的辱罵,變成後來的毆打,哪怕秋娘懷上了身孕,他仍然想罵就罵,想打就打。秋娘懷胎辛苦,為了肚中孩子,以她倔強又要強的性子,竟然生生忍下了這一切。後來孩子出生,是個女嬰,並非男丁,林天成更加不待見秋娘,罵秋娘水性楊花不知檢點,說那女嬰不是他的骨肉,而是外來的野種,還三天兩頭逼秋娘交出「畫骨術」秘訣。

日子已經過得如此艱難,秋娘卻遭遇了更大的打擊。她無意間偷聽到了林神通和林天成的秘密對話,得知當初秋成海並非自然患病身死,而是林神通買通了幻畫門中掌管飲食的下人,在秋成海每日的飯菜里下了極難察覺的慢性毒藥,又買通了給秋成海看病的醫生,讓醫生不給秋成海真正醫治,使得秋成海的身體每況愈下,最終身死喪命。

林神通原本認為秋成海太過頑固,這才想從秋娘的身上下手,沒想到秋娘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,卻比秋成海還要頑固。秋娘不僅偷聽到了這些秘密,還偷看到了林神通藏匿雲機訣的地方。

秋娘心中悲憤至極,痛恨萬般。她痛恨林家父子,痛恨父親秋成海,痛恨身邊的每一個人,更加痛恨她自己,恨自己當初在碼頭之時,沒有選擇跟隨齋藤駿登上輪船。她想要報仇,可是她剛剛生下孩子不足半月,身體虛弱,林家父子又一直當她是外人,處處提防著她,她難以找到下手的機會。她想要逃走,卻又心有不甘。她如同深陷苦海煉獄,不知如何才能重獲新生。她在那串藍色貝殼手鏈上刻下「救我」二字,心中盼著齋藤駿有一天能從天而降,救她脫離苦海。可這終究只是幻夢,能救她的,只有她自己。在一次林家父子外出之時,她偷偷盜走了雲機訣,顧不得身體狀況,竟抱著孩子深夜爬牆出逃。

林家的人發現了她,不斷地在後面追趕,她拼盡全力,逃到了自己的家門口,最終還是被抓了回去。但是在被抓之前,她將雲機訣連同那串藍色貝殼手鏈,一併塞進了秋家門外那株梧桐樹上的樹洞之中。

沒有得到「畫骨術」秘訣,反倒丟失了雲機訣,還被秋娘知道了謀害秋成海的秘密,一直假裝和善的林神通也徹底撕破了臉皮。他將秋娘關押起來,嚴刑折磨,想盡法子逼問「畫骨術」秘訣和雲機訣的下落,甚至以傷害女嬰來威脅,秋娘卻始終緊咬牙關,不肯吐露只語片言。

秋娘嘴上倔強,心卻已經死了。趁林家父子不備之時,她對準身前擺滿各種刑具的桌子邊角,將頭狠狠地撞了上去……

齋藤駿聽完林天成的講述,素來沉穩持重的他,立即燃起成團的碧綠色火焰,當場將林天成活活燒死在馬車之中。那個兩歲大的女童被齋藤駿抱在懷中,聽著父親的慘叫,看著眼前的大火,嚇得號啕大哭。那是林天成的女兒,卻也是秋娘的骨肉。齋藤駿看著懷中的女童,不禁悲從中來。他將女童放在一邊,伏在地上,捶地痛哭。火光照在他的身上,光影重亂,如魔似狂。直到手掌破裂,血流滿地,他才停止捶打,以手撐地,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。

滿是鮮血的雙手握成了拳頭,他發誓要為秋娘報仇雪恨!

他率領整個日本幻術團,向雲機社發起了生死挑戰,不但要取林神通的性命,還要覆滅整個雲機社,方能告慰本心,慰藉秋娘的在天之靈。

一場生死大戰,從最初的公開斗戲,到最後的嗜血廝殺,能人異士雲集的雲機社,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,連首領林神通也身受重傷險些喪命,最終擊敗了齋藤駿率領的日本幻術團。

整個日本幻術團,只剩齋藤駿一個人活了下來。他身受重傷,殺出重圍,帶著秋娘的孩子逃離上海,回到了日本。他給秋娘的孩子取名為秋本久美子,一邊撫養她長大,一邊潛心研究秋娘留給他的雲機訣。他用了整整十五年的時間,學會了雲機訣上所有的中國幻戲,然後借著日軍侵華佔領上海之機,帶著已經長大成人的秋本久美子重返上海,欲要覆滅雲機社,殺死林神通,一雪心中的深仇大恨。

可齋藤駿來到上海,卻發現雲機社早已銷聲匿跡多年,林神通更是不知所蹤。他為了逼雲機社的人現身露面,這才奪走幻戲界三大聖物之一的龍圖,並以龍圖為注,在外灘擺下生死擂台,向整個中國幻戲界發起挑戰。

即便如此,一個多月的擂台賽下來,雲機社的人仍然始終不見蹤影,彷彿早已不存在於這世上了……

秋本久美子講到這裡,易希川算是了解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。

他早年聽牧章桐講述雲機社擊敗日本幻術團的故事時,渾身熱血沸涌,對雲機社仰慕至極。此時通過秋本久美子之口,得知當年雲機社擊敗日本幻術團竟是這麼一番原委,他對雲機社的仰慕之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,反倒生出了厭惡之感,而對原本被他視作外敵的齋藤駿,卻暗暗生出了些許同情。

秋本久美子說道:「師父一直找不到雲機社,直到今天才有了一些消息。他方才出門去了,說是要去見一個人,那個人很有可能知道雲機社的下落。我問他是去見誰,他卻沒有告訴我。」

易希川想起溜進國術館時,曾看見齋藤駿外出,說道:「我看到你師父出去了,還有荒川隼人,他居然沒死。他們是坐同一輛車走的。」

秋本久美子點了點頭,說道:「他受了很重的傷,上海的醫生醫不好他,一直昏迷不醒,情況越來越差,所以才被送回日本救治。」想到荒川隼人若是救回了性命,自己和他還有婚約在身,實在不知該怎麼辦才好,秋本久美子不禁幽然嘆了口氣。

易希川不知道秋本久美子心中所想,還以為她是在為一直找不到雲機社而嘆氣。他看了一眼書桌上那本《民國上海縣誌》,說道:「難怪你要看這本縣誌,是想找到關於雲機社的內容嗎?」

秋本久美子應道:「我想多了解一些秋家的過去,可惜沒有找到。」

易希川說道:「只可惜我不是上海本地人,對幻畫門秋家的過去不太了解,不然就能講給你聽了。唉,真想不到你是幻畫門秋家的後人……」他腦中忽然電光一閃,「啊」了一聲,說道,「對了,我剛來上海之時,曾在租界遇見一個叫『徐鬼手』的幻戲師,當時他在街邊表演幻戲,表演的正是『畫骨術』。你說『畫骨術』是你家族的獨門幻戲,那個叫徐鬼手的幻戲師,說不定與你家族有所關聯。」

秋本久美子從未聽說過徐鬼手這個人,不禁大感好奇,詢問究竟,易希川便把當日所見毫無遺漏地講了出來。秋本久美子聽完之後,說道:「他的『畫骨術』,和秋家的『畫骨術』的確有相似之處,只可惜不能與他見上一面。」

易希川說道:「我會幫你留意此人,若是再見到他,一定帶他來見你。雲機社的下落,我也會想法子幫你打探。」

秋本久美子說道:「你要離開上海,我們以後多半不會再見面了,你可以不用幫我的。」

易希川說道:「久美子姑娘,我已經決定不走了。法租界的萬國千彩大劇院邀請我駐台演出,我已經答應了。以後我會一直留在上海,徐鬼手和雲機社的事,我一定盡全力幫你打聽。」

秋本久美子聽到易希川會一直留在上海,內心竟隱隱有些高興。她面露微笑,說道:「你駐台演出之時,我會親自去看的。」

易希川笑道:「那我必須勤加練習,可不能演砸了,還要把最好的座位給你留著!」他格外開心,說道:「既然你沒遇到什麼危險,那我就放心了。時候已經這麼晚了,我……我也該走了……」這話一出口,原本高興的心情,卻突然生出了無盡的失落。

易希川站起身來,向房門走去,秋本久美子也起身相送。

房門離床沿很近,原本幾步就可以走到,然而易希川的腳步卻很慢很慢,似在猶豫,又似不舍。走到門前,他的手伸出去了,握住了門把手,卻始終沒有擰開。

秋本久美子不知他怎麼了,不好意思詢問,只是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。忽然之間,易希川轉過身來,將站在身後的秋本久美子一把攬入懷中,緊緊地抱住了。秋本久美子吃了一驚,渾身僵住,一動也不敢動。

良久,秋本久美子才發出了聲音:「你……」

易希川緊緊地擁著秋本久美子,嘴裡說著話,有些語無倫次:「久美子姑娘,你我分別之後,我……我就一直想著你,念著你……我看見貝殼上的刻字,以為你出了事,時刻都在擔驚受怕……你不是日本人,你是中國人,那真是太好了!我……我……」他咬了咬牙,猛地鬆開懷抱,握住秋本久美子的雙肩,凝視著秋本久美子的眼睛,心中泛起了這輩子從未有過的真誠,一字一字地說道:「久美子姑娘,我心中愛你,不想離開你,我想要照顧你一生一世!」

秋本久美子睜大了眼睛,怔怔地望著易希川。此時此刻,不知為何,她的腦海里竟浮現出了自己的娘親。她早已忘記了秋娘的模樣,那只是一個模糊的身影,如捉摸不住的光影一般,在她的眼前忽閃忽現。

她無父無母,在異國他鄉孤獨長大,心中所承受的那些痛苦的過去,從未對任何人提起,直到今天,方才第一次說出來。秋娘的身影漸漸幻散,她望著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,心中覺得悲傷,卻又覺得甜蜜。她慢慢地抬起了雙手,輕輕地環住易希川清瘦卻又厚實的身軀,把頭埋進了易希川的胸膛。

「我把手鏈送給你的那一刻,心就已經在你這裡了。」她的聲音如水一般輕柔。

這世上最動聽的聲音縈繞在耳畔,這世間最美妙的感覺融化了全身,剎那之間,易希川如在仙天雲海,身心皆醉。他明白秋本久美子的這句話意味著什麼。他一生追尋著各種千變萬化,然而直到此時此刻,方才尋到了人生中最為美好的幻戲。

他低頭親吻了秋本久美子,先是短短淺淺的一下,然後是長長久久的又一下。他情難自禁,竟轉動著腳步,擁她入床。她沒有任何抗拒,依從了他。落紅如瓣,雲雨巫山,塵世間光影流轉,此夜似真似幻……

易希川再次睜開眼睛時,第一時間向身邊看去。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紗,傾灑在秋本久美子純美的臉上,顯得萬般夢幻卻又無比的真實。

快樂的時光總是十分短暫,天明之後,一切又要重歸現實。

齋藤駿外出後一夜未歸,但他隨時都有可能回來。易希川還沒有做好讓齋藤駿知曉這一切的準備,秋本久美子同樣沒有做好這樣的準備,所以趁著齋藤駿尚未歸來之時,易希川不得不儘早離開國術館。

「久美子,你看見那棵樹了嗎?」易希川站在窗前,將遠處街角的一株洋槐樹指給秋本久美子看,「你想見我了,可以直接到萬國千彩大劇院來找我。我想見你了,就去那棵樹下等著你,你站在窗前就能看到我。我等你時,可能會喬裝打扮。若是要給你帶什麼東西,我會直接埋在那棵樹下。」

「我記下了。」秋本久美子說道,「我每天都會去那棵樹下翻一翻、看一看的。」

易希川說道:「這輩子我一定會娶你為妻,等到了合適的時候,我就會來拜會你師父,求他成全我們。」

秋本久美子想到了自己和荒川隼人的婚約,那正是齋藤駿親口答應下來的。她猶豫著要不要告訴易希川,但不知該如何開口,最終把這件事藏在了心底。她點了點頭,說道:「我去支走館內的武士,這樣你就能平安地出去了。」

秋本久美子先行下樓,以幫忙搬抬重物為由,把留守館內和看守大門的日本武士全都叫去了薈萃室。易希川趁此機會,輕而易舉地離開了上海國術館。

無憂書城 > 懸疑推理小說 > 魔術會 > 魔術會2:絕技爭鋒 第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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